葛雲果然信守承諾，帶她來到高塔的入口處，竟然是一個類似水井的地下入口，兩個士兵一前一後拿著火把，將明瑞加在中間，竟如她夢中的所在一樣，青磚鋪就，其上有郁郁青苔。靜靜的，除了腳步聲，還能聽見有規律的水滴砸在積水中的聲音。

片刻後，又掀開一塊木板，攀爬而上，才真正到達塔內。葛雲十分得意地說道：“此處是波窩城中的最安全的一道避難之地，只能進不能出。”

明瑞假意誇讚道：“葛將軍果真智計過人，只是不知道他被關在哪裏？”這裏四下皆是墻壁，沒有窗，更沒有隔間，想必是還要上去才能看個明白。

果不其然，葛雲接過士兵手中的火把，走在前面引路。明瑞仔細拉扯開裙擺與拖在身後的裙裾，不讓自己絆倒，一步一步跟著他上去。當初在宮內時，她從不曾覺得這些女兒家的裝扮是累贅，也不知道是從何開始，她並不在喜歡這些，精美絕倫的繡工也好，美輪美奐的奇珍異寶也好，瞧過就忘了，不再記掛。

其上忽然變得寬敞許多，與夢境竟然無二，見到熟悉的鐵柵欄與石門，有些害怕，又有些興奮，她伸出手要去拽門上石洞的小門，葛雲一擡眼，讓一個守衛拿了一串鑰匙來開門。他一點兒也不介意讓他們見面，他想看看明瑞是何反應。

一個巨大的石窗映入眼簾，深藍至黑色的夜空中掛著一輪圓月，將房間照亮了一些，他就盤腿坐在這石窗下的床榻上，正對著這石門。

他還是那樣，將頭發全部束起，挽作一髻，也不知道他在那裏坐了多久，結了一層灰塵。暗影中看不出他的臉色，在月光的勾勒下只瞧見他左肩裹著的紗布上，還有一層血，這傷勢絕不像莫言說得那樣輕巧。

他不擡頭看她，她只好出聲喚他：“你在這裏倒是清閑不少嘛！”

孟靖暄輕輕勾起嘴角，道：“還不錯，你呢？”

只是兩句話，明瑞見他並不似夢中那樣被摧殘，皮外傷也只見那一處，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，所以故作嘲弄。而孟靖暄知道她會來，但卻不知道她會被葛雲如何對待，見她完好無損，還是由葛雲帶進來的，只得佯裝寒暄。

明瑞冷笑答道：“老樣子吧。”見孟靖暄滿意地笑了起來，故意反問道，“聽說你通敵啦？”

孟靖暄點點頭，道：“沒錯。”

葛雲等人具是一驚，這事兒不過是他編出來給孟靖暄羅織的罪名，沒想到他居然在明瑞面前親口承認了。葛雲冷靜下來，不知他欲意何為，只得靜觀其變。

明瑞冷哼一聲，道：“既然你這麽爽快地承認了，那我就問問你，謝瀟大軍打算如何拿下波窩啊？”她上前一步，想要逼近他，被葛雲攔住，只好又退回原處。

孟靖暄道：“你真是好笑，這還用問嗎？當然是光明正大的攻打了。如今盤踞在此的幕國大軍，不過是一群散兵游勇，根本不需要什麽計策，就能打散你們。”說罷哈哈笑了起來。

明瑞沒那個好耐心等他笑完，說道：“你若是不肯說，我想葛將軍可不會對你心慈手軟。”

孟靖暄耐下性子，說道：“這城內有一座香火旺盛的普陀寺，正殿第三座佛塔下有一個暗格，你們去那裏找吧。想必三皇子已經將敵我雙方的佯裝作戰的策略放在那裏了。”

明瑞瞄了葛雲一眼，他立即派人去取。明瑞氣急敗壞上前，扯住他的衣襟，怒道：“我姬氏如何虧待你了？高官厚祿，榮華富貴，權傾天下，你都有了，為何就是要背叛我！”

孟靖暄冷冷一笑道：“因為我不甘變成你的工具。”

明瑞心一沈，她以為他是喜歡的，喜歡算計人，喜歡治理國家，喜歡政治，喜歡經濟，喜歡把人握在鼓掌之中，難道不是嗎？她楞了一下神，立即又質問道：“為何此時又告訴我這些？”忽然嘲笑道，“是你怕了嗎？”

孟靖暄不怒反笑，繼而又哈哈大笑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，他一把掙脫明瑞，說道：“因為我知道你沒用啊！”

明瑞氣得臉色發青，摑了他一個巴掌，手上鑲著紅寶石的戒指剮蹭到他臉上的皮膚，流出一道血痕。她再也不看他一眼，轉身就要出了石門，沒曾想孟靖暄又冷嘲道：“你穿這身衣裳真醜！”

明瑞一跺腳出了石門，吩咐道：“都給我看好他，等我提了謝瀟的人頭再來剮了這個罪人！”

葛雲將信將疑地想著這二人前面的場景，實在想不出用什麽詞語才能形容，硬要說，恐怕只有“詭異”二字。他明知孟靖暄沒有通敵，卻不得不派人去取那東西，按照這份通敵密保所說，十二月初六夜裏，淩霄軍將會突襲波窩，屆時孟靖暄將帶領幕國大軍假意迎敵，圍東打西，指左打右，直至撤軍，讓淩霄軍收覆波窩。葛雲已然不信，但又逼不得已在幾個信中涉及到的薄弱點增派兵力。

十二月初六，也就是三日後。幕國大軍已做好防範，葛雲以為這不過是孟靖暄在玩弄他們，誰知謝瀟竟真率領大軍攻城，也正如信中所說，謝瀟親自率領先鋒主攻。葛雲不得不信，又不想相信，只得如先前布置應對。

眼看果真抵禦住淩霄軍攻勢之時，莫言一把火燒了主帥營帳，又一把火燒了糧草馬廄，馬匹亂竄，一時間人呼喊聲，馬鳴聲，烈火劈啪聲，亂做一團，根本分不清是敵是友，火蛇一陣亂竄，葛雲自己亂了陣腳。

軍營裏凡是能燒的均已燒著，這顯然是有內鬼，但此時緊急，不是商討此事時刻，只得圍做一團，保護將軍。莫言帶領一隊驃騎軍主力上前，不說二話，一刀一顆頭顱，血濺在地，灑滅了一團篝火。葛雲怔楞當場，沒等反應過來，明瑞舉著一把大刀，騎著一匹白色大宛馬，跳過火坑，飛馳而來，刀刃一揮，並不等葛雲反抗，他便瞪大眼睛被砍掉了頭顱。

杜轍隨即呼喊道：“幕國大軍聽令！葛雲誣陷吳王，通敵謀反，現已被陛下誅殺！一幹人等快快順應，不做論處！”

他與林楓騎著馬，一邊呼喊一邊殺敵，戰事這才漸漸平息，不知何時城內的淩霄軍已退回城外，並不幹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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